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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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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

墨黑的藥汁騰冒著熱氣,竹輕寒勺了一勺,吹了又吹,餵到我的嘴邊,“十嵐,推拿似對你的腿效用不大,我特配了副藥試試,來,喝吧。”

我悄瞥了眼屏風,心裏七上八下,一皺眉,強按下不安的張開嘴,咕咚把那口藥給吞了下肚,然後咂咂嘴,瞬的舒展開雙眉,驚詫的看向他道:“不苦。”

“當然,我怎會讓你吃苦呢。”竹輕寒眼簾輕垂,斂去眼眸中的一切冷漠陰寒,此刻的他體貼的語氣和神情與以往的無情冷酷相比,簡直是判若兩人。

死禽獸,想從前在山上你給我吃了多少苦藥啊,呵,如今騙你去堰州城送死,可一點都沒冤著你。

“等等。”我按住他再次勺過來的手,振振道:“我適才想了一想,覺得可將進攻堰州城的時間就定在今晚。”

“今晚?”竹輕寒移開手,抿緊唇不發一語,令人難以猜透他真正的心思,不一會,驀的一笑,饒有興味道:“為什麽?”

怎笑的那麽詭異,甚至讓我覺得有些毛骨悚然,我的眼神不自覺又飄向一邊,心驟然一凜,趕緊收了回來,似笑非笑的勾起唇道:“兵貴神速,既然如今萬事俱備,何不速戰速決?且昨日在堰州城內所見,守備松懈,士氣不高,要戰就當趁此時。”

“好,”他答的甚是輕松:“待你飲了藥後,我即去與烏術和其他謀士商議安排他們整裝出發,繞過白石,冀遠兩地,分三面夾攻堰州城。”

“他們?你不去嗎?”

放下藥碗,竹輕寒端詳著我,“你忘了,是十嵐你自己說的,無論哪兩方兵戎相見,我們都只作壁上觀,絕不真正卷入進去,選中有制勝把握的一方,提供些武器或是銀兩,就像在賭坊裏下註一樣,贏了固然可以得到百倍回報,輸了就權當花錢看了場熱鬧。”

原來他們以往都打著這種算盤,難怪可以如此輕輕松松的,隨意指使別人去攻城掠地,去賣命送死,可惡,心念頓時一轉,改了上官教的說辭,我轉淡淡道:“那是以往,都過了十三年了,天下時局早是不同,從前我是只想看看熱鬧,可如今我想要的,呵呵,已不再是曾經的那些了。”

“那十嵐想要什麽?”

我輕按撫上他的手,強逼著自己柔情脈脈道:“我想要的,你都會給我得來,是不是,輕寒?”

長臂擁我貼靠向他,竹輕寒的身微微一震,嗓音清冷卻深情堅定無比:“是的,十嵐,無論你要什麽,我都會為你去做。”

很好,等的就是你這話,我迅疾擡起頭,綻出個志在必得的笑容:“那我就要這夜氏的整個天下,每一寸土地,所有的臣民。”

眉際倏緊,他神色覆雜難辨,定定的凝視著我,但很快便恢覆如常,嘴角淡扯應聲道:“好。”

心怦怦急跳,我滿意的回以一笑,旋即垂下眼,“那此次攻城,我要你親自領兵,借烏術一半的兵馬去做這筆無本買賣,留下他在此做後援,他定覺得是白揀了個天大的便宜,必會答應。我要天下計,堰州始。”

喝完了湯藥,他就抽身離去做出征準備,我長長松了口氣,對著從屏風後轉出的上官連城,燦然一笑道:“呃,雖沒按你教的去說,但今夜他一定會親自領兵前去。”

“你的這番說辭比我預備的更能打動他。倘若,”面無喜色,他頓了頓,眸色暗沈了幾分:“倘若不是我早知你不是真正的向十嵐,且你的要得天下是句托詞,那麽此刻,我定不會留下你的性命。”

見我聽得一怔一怔的,他忽轉一笑道:“好了,我也是時候走了。”邊說邊走到我跟前,從袖子中掏出塊帕子,遞給我,“擦擦嘴,還留著藥漬呢,無水,你要記得,今夜亥時之前,必須離開這裏,切記,營邊的小樹林前會有人接應。”

惴惴不安的,我好不容易熬到了酉時一刻,生怕當中發生點其他變故,一直等竹輕寒點完兵,率了兩萬人馬分兩路離營而去,當即摘去了環佩珠釵,改扮成一名丫鬟,悄溜出了寢帳。

夕陽已落,幾乎每個帳篷前都架起了火盆,將整個營地照的甚是通明。幾隊人馬執戈帶劍巡邏,除了火盆樹枝燃燒的嗶啵響就只有他們齊整的步伐聲。

營帳與營帳間雖都挨靠的較近,但卻剛巧能容下一人,我才從一狹窄的間隙探出腦袋,就見烏術大搖大擺的帶了一手下,向不遠處我的寢帳走去。

不屑的冷冷一嗤,我又觀望了好一會,終覓見在隔了兩三帳篷遠外,向影端著托盤從一營帳中步出。

她戒備的朝四下張了張,然後對守在帳前的兩名兵卒吩咐了幾句,便亦朝著我的寢帳方向走去。

得快點行事了,用不了多時,他們就會發現我不在帳中了。

一路小心的閃閃避避,我繞到了那帳後,用匕首頗費了一般氣力,飛快割開條口子,立刻就顧不得口子是大是小,憋著氣就硬往裏鉆了進去。

“你!你是誰?”不出意料,乍聽瑯塵的驚問聲,我心頭一喜,披頭散發的從地上爬起,湊到被綁成一團的他面前,壓著嗓音道:“噓,是我,小點聲,被外頭聽見可不得了。”

“你是誰?”許是我的模樣過於狼狽,也或是逆著光,瑯塵一時竟沒認出我來,眨著眼,一臉困惑的再次低問了一聲。

“先別管我是誰,我是來帶你走的。”我邊答他,邊拿匕首割斷綁著他的那些個粗繩。

他掙著,喘息道“姑娘,謝謝你,太謝謝你了,可能不能再勞煩你順便把我的穴道也解了?”

解穴?我把匕首插好到腰間,幹瞪眼道:“簡不簡單?簡單的話你教教我怎麽解。”

嘴角抽搐了兩下,瑯塵洩氣的搖頭道:“那算了,一時是學不會的,本來也快了,再過一會我就能自己沖破穴道。”

我拍拍他的肩道:“兄弟你要靠自己了,加把勁啊。”

忽聽帳外傳來一陣騷動的響聲:“快,快,馬上派兩隊人上那頭找找,再派另兩隊人馬到營前營後仔細搜,一定要把人找到。”

“四隊人馬還不夠,給本侯加派更多的人手去找,哪怕翻遍整個營地,也要把宗主給找出來。”

“他們要找什麽宗主,是向十嵐嗎?”瑯塵回神的很快,褪去了些許戾氣的臉上添了幾絲茫然和驚異,讓原本剛毅的線條看起來柔和了不少。

笨蛋,在你面前的不就是向十嵐嗎,我拉起他,意有所指道:“你總會有機會找到她報仇的,現在,我們走。”一扭頭又立即轉了回來,匆匆把匕首塞到他手裏,道:“這個給你防身。”

我們倆從口子裏鉆了出,但見外間已是亂成了一鍋粥。一列列兵卒跑來跑去,明晃晃的兵器不時自眼前爍閃而過。

“怎麽辦?”瑯塵悄聲問道。

“等。”我簡潔的吐了這個字後,就蹲下身,埋下頭將自己整個人縮在了隙縫的暗處。

“要等到什麽時候?”他也學了我蜷縮著,沒多久忍不住道:“這樣可挨不了多久就會被人發現的。”

亥時,我暗道,果然沒過上一會,就聽咻咻破空銳嘯聲,不絕於耳的響徹天地,緊接著,四周驚呼連連:“是突襲!啊!”“著火了!快拿盾牌。”

“嗖” 一枝火箭射紮到了我近旁的帳篷上,那箭似裹了布,還浸了油,轉瞬間營帳開始著起了火。

機會來了,我爬出少許揀過一滾到跟前的盾牌,扯塞給瑯塵道:“我們走!”

躲在盾牌後,瑯塵將我護在身下,一時間,耳中充斥的滿是無數的哀嚎聲,兵器碰撞聲和火燒的劈啪聲。

“撲”“撲” 飛蝗般的勁箭連連射中盾牌,其勢之猛,竟讓瑯塵也為之一震,我們猝然停步間,一胸前中箭的兵卒剛巧倒翻在地,一伸手死死拽住了我的腿。

一俯身,我急急掰去他的手,一擡頭乍見沖天火光中,有一道熟悉的身影,正揮劍擋落箭雨,長發飛揚,拂搖輕盈,宛若一縷在火裏舞動的妖嬈幽魂。

“快走。”

尋不到我,她定是不會走的,我不及多想,一提氣喊道:“影,快走!”

她的動作驀的一滯,轉望過來,驚喜交雜的大喚了一聲:“宗主。”

我比了比走的手勢,立刻推著呆楞住,行動變得有些遲緩的瑯塵就跑,她也尾隨而上,不多時,那漫天呼嘯的箭聲便漸漸輕了去。

“你,是向十嵐?”瑯塵的嗓音發緊,縈繞在耳,透著危險的氣息。

糟糕,要是他晚些發現該多好,我咬咬唇道:“是,我是向十嵐,但。”

下一刻,就聽得一聲迅疾的匕首出鞘聲,一個激靈,我曲肘重重往後一擊,然後一把推開他,朝向影跑去,急道:“影,幫我先拿下他。”

短兵相接,沖破了穴道的瑯塵大有豁出去的架勢,而向影雖有長劍在手,但在近身纏鬥中卻是占不到絲毫便宜,反倒顯得有點束手束腳。

“影,別傷了他。”我先對向影下令道,繼而又朝瑯塵聲嘶力竭的喊道:“停手吧,只要你不殺我,我跟你走,去見你家主人,任他處置,停手啊。”

他充耳不聞,我心知再說也無益,遂轉向四下張看情勢。

忽見一群人拖劍帶戈,左拉右扶的朝我們這邊奔來,轉眼,已到了近前。

當中灰頭土臉,金冠歪斜的一男子被人攙扶著,急喘著大氣,一副疲於奔命的樣子,錯身間,他突然的定住腳步,與我對看了兩眼,把手一指道:“快,你們快給本侯拿下,拿下她。”

冤家路窄啊,這個烏術,怎那麽多的箭居然都沒射死他,我急急一蹦,忙撒開腿逃也似的跑了。

幾個兵卒得了令,一直緊追不舍,我慌不擇路,顧不得去什麽小樹林,還因惦著瑯塵,不敢跑遠,只能一會帶著他們跑到東,一會竄到西。

回頭望了眼,好似已遠遠將他們甩開了一段距離,我噌的跳躲到了矮坡旁的一塊大石下,按著心口,調平氣息。

“去,去哪了?你看清沒?”

“好,好像去了那邊,要,要不,咱們回,回吧,太,太能跑了她。”

“不行,抓不住人,咱,咱們都活不了。就去那邊。”

一陣風過,我身一冷,加上出了汗,越發涼颼颼的,不禁下意識的搓了搓手臂。

“那邊是條死路,狗子你什麽眼神啊。”那幾人的聲音忽然又轉了回來。

我忙屏住呼吸,鼻子一癢,竟是想打噴嚏,趕緊捂了住。

“她一定是往這邊去了,快追!”

匆匆的腳步聲再次離去,我長長松了口氣,驀的一股莫名的倦意襲來,很快的,眼皮也越來越沈,沈的無法擡起。

不能,不能睡,現在不能。。。

“咕咕咕咕,咕咕咕咕咕”

隱隱亮光從強撐開的縫隙中透入,我揉揉眼,昏頭昏腦著從大石下爬出。

濃黑的煙霧彌漫,嗆人的焦臭中帶著濃濃的血腥氣,我茫然的轉了幾個圈,開始往前走去,待霧散了些,四周燒焦的泥土和殘物開始越發清晰起來,繼續走著,間隔幾步便有一兩具橫七豎八屍體或是斷肢殘骸映入眼簾,隱約間仍能聽到未熄的餘火猶在劈啪作響。

幾欲作嘔,我以手掩鼻,尋覓著向影和瑯塵。

忽一旁似有什麽動了一動,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,我一驚,忙跑了過去,將倒臥的一人翻仰過來,卻失望的發現他已早無氣息,一張臉更是燒成了漆黑一團,面目難辨。

對不起,我垂下眼,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懊惱和絕望浮上心頭,久久的,才勉力站起了身,一擡眸,當下就楞在了那。

隱隱綽綽,從前方的黑霧中,正緩緩走出一道身影。

戰場相逢了,命也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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